For the love

    虽然已经过去了近三百年,但梅林依旧感受到了三百年前亲眼看着卡梅洛特王国——那个亚瑟穷极一生经营治理的国家,那个本应是他命运的国家——灰飞烟灭的那种无力感。

    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宽大的巫师袍露出的魔杖尖微微颤抖,他们已经无处可逃,但除了逃走,他们没有任何存活下来的方法。

    梅林甩开魔杖,金瞳一闪,把冲进门来的麻瓜掀翻在地,但他的心里越来越慌,他知道这短暂的胜局维持不太久的,更多的麻瓜会涌进来,他们个个精壮,配有梅林从未见过的武器,而他一旦被贴身受伤,就很难再逃脱了。即使他可以,这些孩子们恐怕也撑不到自己来救他们。

 

三百年来,他目睹了古教魔法的衰落,自亚瑟死后,对魔法的恐惧犹如瘟疫一般蔓延,大量的巫师被屠杀,少数擅长魔法的人活了下来,聚集到一起研究起魔法的新存在形式。

梅林并不在其中,他几乎没有离开过阿瓦隆湖畔——他不会制作能够改变自己样貌的魔药,那是盖乌斯才擅长的事情,以至于他不得不每过十几年就搬到湖的另一端去。

但在这之后,大概几十年,他的确收到了一份来自于“霍格沃兹”的邀请,不知出于一种怎样的感知,也许是命运的召唤,也许是他内心预感到这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而他想见证它,他暂时离开了阿瓦隆,奔赴那一片湿地。

在那里他第一次见识到了现代魔法——不如古教魔法那般力量强大,但更精准效率,也更适合魔法天赋较平庸的人学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梅林一般,能使出所有自己知道的咒语——古教魔法需要的力量太强大了,寻常巫师们或依靠工具,或依靠药物才能维持高效率的使用,而更多的“巫师”们只是会使一些小魔法,他们甚至不能把水杯移动到自己手里来。

“系统的学习魔法对于具有魔法天赋的孩子们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罗伊娜说,她那年轻而饱含智慧的双眸熠熠生辉,“这让他们不再恐惧魔法,不会误入歧途,也有更强大的力量躲避麻瓜的追捕。”

“我们必须帮助更多的孩子们,如果能够把所有……”

“你又来了,赫尔加。”罗伊娜轻笑道,“你瞧,我用了‘天赋’这个词,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会接受麻瓜来我们学校。”萨拉查冷硬的表达着他的看法,精致的五官厌恶的扭成一团,“他们又脏又臭,而且永远不会接受魔法,所有的屠杀都是由他们引起的。”

戈德里克一耸肩——他已经放弃说服萨拉查了,他看向梅林:“我们已经联系了很多品行高尚,技艺娴熟的巫师,作为学校的老师。您为人低调,不喜人群,但不知是否能为了这些孩子……”

事实上梅林没什么可教这些孩子们的——他几乎不会现代魔法,甚至没有一根自己的魔杖;而古教魔法,凭这些孩子的天赋几乎是学不会的;对于魔药和魔法生物他只是略知皮毛,根本无法和这些穷尽一生探索的巫师们比;也就只有草药,他算是颇有心得,只是关于培育,他实在算不上好手;占卜一向是祭司才擅长的领域,寻常巫师,即使是梅林也无法从乌龟壳的烤痕上看出未来的运势。

他的一生几乎都在和麻瓜打交道,也许只有如何隐藏自己是个巫师他比较擅长。

于是经过商议,他选择帮助建立校舍,以及作为学生在霍格沃兹学习——他有太多东西需要学习了。

萨拉查还是离开了,他无法接受和麻瓜学生共处一室,但他的学院,由于他对魔法教育的伟大贡献留了下来。

 

日子就这样不温不火的过着,在梅林要以为这个学校就会这么安定下来的时候,麻瓜们发现了这片湿地旁的小房子。

他们抓走学生们,推倒校舍,迫害和追捕那些为了魔法能够传承下去愿意冒出生命危险的高尚巫师——一切只是因为恐惧。而更让梅林感到惊异的是,麻瓜们的武器变得更加强大,这使得刚刚学会一点点魔法的学生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就像异邦人驻扎卡梅洛特城堡,那象征着彭德拉根家族荣耀的纹章被火焰焚烧的扭曲变形,最后化作尘埃,再也看不见那般。

由于麻瓜的大肆追捕,梅林以及他的同学们和巫师教师失散,不得已掩藏身份躲进一个小村庄。

这样不行,梅林想,只有魔法是不够的。

他把两个麻瓜摔出门去,却不曾想身后的窗子里有人爬进来——他们拖走了珍,一个瘦弱温顺的姑娘,她只来得及尖叫一声,魔杖掉在地上,被慌乱的人们踩断了。

勇敢的拉弥拔出魔杖,试图反抗,但他失败了——他来不及学什么攻击性的魔法,而那些训练有素的麻瓜几乎几下就扳倒了他,他的头发被人拽着,在地上磕晕了,被拖走了。

梅林知道这些孩子们的下场,但他不敢去想,他的身旁还有几个孩子等着他的庇护,而他能做的只是尽量把麻瓜们掀飞,让他们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然后他带着那几个孩子向村口的方向跑去。

他克制自己不去回忆珍挥动魔杖,替她的朋友们修补衣服磨损的边缘的样子,还有拉弥自告奋勇守夜,眼睛都熬红了还强迫自己保持警惕的样子……他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或许魔法的结局终归会是这样,梅林悲哀地想,无论过了多少年,经过多少变革,实行多少尝试,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再怎么看到希望……他想守护的东西,最终都会成这样。

霍格沃兹,卡梅洛特,埃尔多,还有……亚瑟。

要在湿气重的树林里度过长夜,无论是在卡梅洛特时代还是在现在,对梅林来说都是非常难熬的。他们不敢点燃太大的篝火,防止麻瓜看到火光追踪过来,几个人围坐在一起,靠着小小的火苗,轻念咒语把衣服烘干——地上,树干上都太湿了,而湿气只能让寒冷表现得更加明显。

梅林小心地去除他们曾经来过的痕迹,他一边简单的弄点食物,一边安抚着孩子们不安的心灵,但即使是他自己也不相信他说的“安全”和“很快”。

艾琳说她会守上半夜,然后在他们身边施加了一个他自己发明的小咒语,使得麻瓜们不会听到他们的响动,于是梅林顾不上枯叶堆积的地面上一片潮湿沉沉的睡去——他太累了。

然后他听到有什么在呼唤他——身边的人都睡得很沉,即使是接替艾琳守夜的杰尔德也没有听到任何响动,那声音亲切又熟悉,让梅林不得不去寻找声音的源头——他离开的很安静,杰尔德并没有发现。

然后他发现一个小水潭,席席冷风打破清冷的月光,在水面上形成鱼鳞一般的波纹,给周围的草木也附上一层银色。

他感觉潭水在发亮,让他不由得捧起一抔细细查看——但水马上暗了下来。

波纹渐渐平息,显现出他三百年未曾见过的模样——一位温婉可人的黑发少女出现在水面上,带着她常带的和蔼微笑。她的面庞就像月亮一样散发着遥不可及的光芒,灵动的双眼溢满重逢的喜悦。

“梅林。”她轻轻呼唤他,就好像昨天他们还见过一般。

“……芙瑞雅。”梅林的声音颤抖,他已经太久没有和卡梅洛特时代相识的人见面了,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迅速堵住他的喉咙,鼻头一酸,让他几乎不能呼吸。天知道这三百年来他是怎么过来的。

“很久不见了,”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让情绪开始激动起来的梅林渐渐趋于平静——每一次芙瑞雅的出现,都能从纷争和绝望中拯救梅林,即使是他们的初会,芙瑞雅也帮助梅林忘记了对于使用魔法的恐惧,“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事实上,”梅林说,他的眼角还含着泪水,但笑意已经从眼泪中弥漫开来,“并不算好。”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芙瑞雅说,“但我很高兴又看到你在为别人抗争。梅林,等待不是你的天性,守护才是。我知道现在的情况很难打破,我想你需要一些帮助。”

“你要来帮助我吗?”梅林问。

“噢,梅林,”芙瑞雅面露哀伤,“我不能离开阿瓦隆湖,很抱歉这个时候不能在你身边为你作战,但是我的确带来了一位你的老朋友。往潭中看看。”

梅林向潭水的中央望去,在那里,他看到了水的光源——那是一把他熟悉的剑,银色的剑身散发着凛冽的寒光,剑的中间有金色的魔法字符,写满了古老到他都无法参透,也许世上古龙的咒语,月光擦过剑锋,留下肃杀的痕迹——他太熟悉这把剑了,熟悉到剑的每一个划痕,每一笔雕刻,他都能在心中描摹出来。

那是属于亚瑟的剑,象征着永恒之王的荣誉与信念,见证了卡梅洛特由兴到衰,也见证了亚瑟·彭德拉根的骑士之道。

梅林依旧记得基哈拉为这把剑加固魔法,告诉他要他保证只有亚瑟才能用这把剑,而他食言了,第一个用这把剑的人是乌瑟——他依旧不知道打破这次誓言是不是导致了亚瑟的悲剧。

他也记得他为基哈拉砍断锁链,惶恐的看着他重回自由——那时他不知道卡梅洛特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第一次感到一种有什么东西从指间溜走却无法抓住的无力感。

当然,还有亚瑟从石中拔出这把剑——事实上这把剑正是他插进去的,而只有亚瑟能拔出来的原因在于他偷偷施了咒语,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亚瑟从把手放在剑柄上,深呼吸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决定肩负成为卡梅洛特国王的伟大命运,他知道前面会是什么等待着他,但他选择接受,就像他一直会做的选择一样。梅林依旧记得亚瑟当时的背影,明明是差不多的个头,但亚瑟却凸显出高大挺拔的样子,树叶的缝隙里透露出来的阳光洒在他金色的发丝上,给这位难得严肃的国王蒙上了一层威严的光辉。

剑锋闪耀出金色的光芒,所有人肃穆的看着他们的国王——从这一刻起,亚瑟让梅林觉得伟大而庄重。

“Long live the king!”

永恒之王亚瑟·彭德拉根,从这一刻起,亚瑟剑锋所指的地方,嫣红的卡梅洛特旗帜总会紧随而上,而执剑之人,他的身后永远是最安全的地方。

“石中剑。”梅林说,“我不知道应该如何使用他,基哈拉说只有亚瑟才能使用这把剑。”

“大概是吧,”芙瑞雅说,“但自从你最后一次把它交给我,我就隐隐觉得它哪里不一样了。它在指引我找到你,梅林,它在确保你的安全,当你需要,它就会回到你的手上。我想现在你需要它。”

“也许是的。”梅林说,他轻轻抬手,金瞳闪过,剑稳稳地飞到他的手中,不知是错觉还是怎样,梅林感觉剑柄还残留一点温热,轻轻的按摩他冰冷的指尖。

“我该走了,梅林,希望你一切都好。”芙瑞雅说,“只要你需要,阿瓦隆湖会一直为你提供帮助。”

“谢谢你,芙瑞雅。”梅林轻声说,他该和他的这位老朋友告别了,“我很想念你。”

“我也是。”

轻柔的话语融化在渐渐平息的潭水里,它不再发亮了,水波也渐渐显现出正常的形态,似乎并没有人打扰过它多年得平静。

梅林细细的看着这把剑,就仿佛看着亚瑟本人一般。剑柄的温度让他重新燃起信心,他感觉亚瑟冥冥中在指引他,让他不再彷徨迷茫。

他用袍子把剑裹起来,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回营地,孩子们睡得正沉,杰尔德已经开始打瞌睡,于是梅林拍肩叫他去睡,自己则坐下来继续守夜。

第二天清晨,现状并没有改变多少,但梅林却更有信心了,他们往树林的另一面走去,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听着周围的声音,去除行走的痕迹。

梅林甚至有些没来由的心情好——许久没想起来的亚瑟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告诉他人类和野兽行进后留下的痕迹有什么不同——事实上,梅林许多在野外生存或者应对麻瓜的技能都是亚瑟交给他的,想到这些他感觉到信心百倍。

看着他重新振作,几个孩子也重新恢复希望,他们不再去想可怕的可能,而是更加积极的面对即将到来的困境,梅林很高兴自己能够为他们带来力量,这或许就是他一直缺少的领导力,也许是有亚瑟的剑在身边的缘故,他现在甚至感觉是亚瑟在领导他们——奇怪的是,剑柄无论暴露在空气中多长时间都不会染上寒气,梅林以前用这把剑都在十分紧迫的时候,从没注意过着把剑还有这样的特性,但腰间随时可以触摸到的一点温暖还是让他欢欣不已。他重新感觉到年轻人才有的勇气,而这些东西他以为三百年前,都随着亚瑟渐行渐远了。

他们安然的度过了树林里的两天,但好景不长,树林外一群麻瓜的伏击让他们措手不及。

当麻瓜近身的时候,梅林尝试挥剑——并不很有力,但是却异常有效——一个离你很近的人挥剑砍向你,即使他没什么准头,也总比拿着一根树枝胡乱念咒语给人的感觉骇人。

正当梅林他们要逃脱出麻瓜的追捕的时候,另一波麻瓜的增援却到了,他们悄无声息的摸到梅林身后,杀了个措手不及——几个反应不够机敏的孩子被拖走,梅林不得不丢了剑双手施法阻拦他们,然而被梅林的剑逼退的人们却重新围上来,一个大汉举起铁锤,迅速得像梅林的头部挥去——

“梅林!小心!”反应最快的艾琳用魔杖尖指着大汉,却已经来不及喊咒语——

年龄最小的托尼已经反射性的闭上双眼,他知道他也许要和这位一路上都在保护他们的哥哥永别了——

梅林回过头,惊恐的看到一团黑色的东西飞速向他的面门袭来,他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只能反射性的闭上双眼——

“你这顾左不顾右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有什么力量把梅林推到一旁,梅林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胳膊上有一只手抓过的触感。

他体会过无数次了,每次一有危险而他来不及施咒的时候,都会有人这样随手一抓把他护在身后。

亚瑟。

“十多年了,你真的没认真看过我们是怎么应对偷袭的是吗?”那个声音还在不住的埋怨,嘲笑着梅林从来不走心,“平时我们作战的时候你是在旁边变蝴蝶玩吗?你是又喝醉了还是怎么着?”

说话的人熟练的挽了个剑花,随意的挥着剑——这些人的剑术对他而言根本不够看,所以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嘲笑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盯着他看的梅林身上。

“你是打算站在那儿休息会看我打完,还是被我帅气的剑术吸引的移不开目光了,梅林。”他游刃有余的击退着那些麻瓜——他们也许能欺负欺负不太会念魔咒的小魔法师们,但是对于英勇善战的永恒之王,这不过是饭前开胃的运动而已,“用不用我给你抓把葡萄洗洗吃?”

“亚……瑟?”梅林过了好久才能渐渐发出声音,当他睁眼看到一抹金发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的时候,他以为他终于死了,这只不过是他死前的幻象。

“感谢老天,你可算记起我了,”亚瑟叹气,“我还以为你贵人多忘事把我忘了呢。”

“……”梅林挥手击退了几个较远的敌人,“怎么会。”

“那就好。”亚瑟说,他回头轻轻笑了一下,让梅林差点哭出来。

“你还欠我二十个金币呢。”

“……我靠。”亚瑟愤恨的捅了来不及逃走的某个倒霉鬼:“三百年钱的帐你还记得。”

“你提醒我了,”梅林说,他尽量不想提及亚瑟的死亡,他怕他真的会支撑不住哭出来,“三百年总要有点利息吧?”

“你不是魔法师,”亚瑟说,“是魔鬼。”他转头看向那群不明所以的孩子,“看,魔鬼。”

“托尼,你不要听这个大哥哥乱说,”梅林蹲下扶住托尼的肩膀,“欠债是要还钱的,即使国王也一样。”

亚瑟翻了一个白眼,“你们还逃不逃了!”

 

梅林曾经想过他们是如何逃脱麻瓜的追捕的,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亚瑟自来熟的和小巫师们打成了一片,他们在激烈的讨论着二十个金币三百年利息的话是多少钱的问题,没有人好奇亚瑟是怎么出现的——或许梅林还是麻瓜世界的思想,而从小在魔法家庭长大的孩子们也许只是把亚瑟的突然出现看作某种他们以后会学到的高级魔咒,就像麻瓜们很少有人好奇面包是如何做出来的一样。

“我哥哥借过钱,他不是从古灵阁借的,他们不肯借他钱,那些人一年要他多还五分之一……”杰尔德说。

“别挡着托尼的面说这么可怕的事情好吗!”罗拉双手捂住托尼的耳朵,“寻常人也不会多要五分之一的!”

“古灵阁的欠款利息是每年百分之六,”艾琳说,“就算不把利息算在欠款中,三百年你也欠了将近四百个金币,而把每年利息算在其中的话……”

“别算了,反正还不起。”债多不愁的亚瑟无所谓的挽着剑花,几个男孩子崇拜的看着他——即使是出身于巫师家族,这些孩子们依旧会崇拜健壮而有领导力的人。

“你是说你活了三百年吗?”艾琳又问,她一有空就会索取知识。

“不,”亚瑟说,他安静下来,习惯性的用手抚摸着梅林的脖颈,他知道这个动作最让梅林感到安心,“我死了三百年了。”

“这么说你是幽灵?”艾琳问,“可幽灵应该没有实体啊,他们只是影子,只是一个灵魂的印记不是吗?”

“不,”亚瑟说,随后他又想起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算是什么,但至少他不是半透明的,“我想不是的。”

“发生了什么?”梅林问,“你是怎么出现的,之前又都在哪里?”

“我也不太明白,”亚瑟说,“我只知道我死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无尽的黑暗中我只能感觉到时间在缓缓的流逝,而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挡在你面前了。”

他看向梅林,“奇异的是,我知道过了多久,也知道正在发生什么,即使我从没经历过,而我也知道,你需要我。”

“我想现在的我是为你而存在的,梅林。”亚瑟轻声说,他撇开目光看向前路,那里只有几株低矮的灌木丛,“我不知道我算是什么,但我清楚,我是为你而来的。”

梅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日夜思念,放在心间上反复描摹恐其褪色的人就在面前,为他披坚执锐,告诉他,他只为他而来。

他那么坚定的望着他,而他发梢下的皮肤还残留着他粗糙大手的触感。

他还能说什么呢,他还需要说什么呢。

“我记得你对我说,你只为我使用魔法。”亚瑟说,“但很遗憾我已经死了,有更多需要你帮助的人等着你解救,但是时候回报你了,梅林。”

亚瑟熟练的把剑收回到剑鞘里,他的铠甲上,缝制着卡梅洛特徽章的外罩不见了,然而他的短剑,皮质剑鞘都在,似乎是在提醒他说出他应该说出的话。

“现在我不是卡梅洛特的国王了,也不再肩负统一阿尔比恩的命运,不再是永恒之王,所以我也终于可以说,我只为你而挥剑,只会守护你想守护的人。”

见梅林没有动静,亚瑟又继续说道:“梅林,我死了,我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所以只要你想,我就不会走。”

“我本应救你的,”梅林说,他们还是不得不说到这个话题,“我本能救你的。”

“也许是这样,”亚瑟说,“但是看着我,梅林。我已经死了,但我还在这里。我不再需要你救我了,也不需要你的内疚。一切都过去了,卡梅洛特,莫佳娜,阿尔比恩……而我们却还留在这里。”

“……嘿,”罗拉忍受不了了,“无意打扰,但你们知道我们在这对吧?”

梅林给了她一个抱歉的笑容,“他通常不会这么说话的。”

“死过一次总要吸取点教训吧?”亚瑟说,“我可不想再体会一遍想说的话没力气再说的糟糕经历了。”

“我倒不是觉得有什么,就是怕你们情到深处做出什么托尼这个年纪不能看的事情。”罗拉说,“我就是提醒一下你们,没别的意思,你们继续,继续。”

“什么是我这个年纪不能看的事情呀!”托尼问。

“什么是他这个年纪不能看的事情呀!”亚瑟问。

“……”罗拉面露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好,艾琳拉着她说,“我觉得你们都很饿了吧,我们两个去森林里采点蘑菇,你们先聊着。”

“我去打点野味,托尼,你跟着杰尔德去拾些干柴。”

原本全部屏息装空气的小巫师们做鸟兽状迅速逃离,留下还在思考托尼不能看的事情是什么的亚瑟和惊异于他们逃脱速度的梅林。

“趁此机会,”亚瑟说,“梅林,我死前有很多话没说出口,而说这种话让我感到……全身不舒服,所以就干脆一口气说完吧。”

“你说。”梅林安静的等着,他回想起那天亚瑟对他说的话,他想他是真的没有力气了,所以说了他认为对梅林而言最需要听的话。

Thank you.

I don’t want you to change, I want you to always be you.

如果没有第一句,他也许不会独活,如果没有第二句,也许他不会等待。

他记得亚瑟安抚似的拍着他的手,告诉他我只要你抱着我。

他还记得亚瑟艰难的移动着眼珠,努力的看向他,那蔚蓝的眼眸里附着一层空灵的光芒,就好像在提醒他这个拥有着世界上最明亮的眼睛的男人正在死亡。

他还记得亚瑟颤抖着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头,即使他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却依然希望能带给他力量。

他还记得亚瑟吐出的气息逐渐变得冰凉而细微,平时叫他名字的时候总能响彻城堡,而这次,他几乎无法发出声音。

他还记得亚瑟明明已经力竭,将要陷入永久的沉睡,却还是挣扎着睁开眼,想要把他的样子深深的刻在灵魂深处带走。

他又何尝不是想留下的,他又何尝会是想忘记的。

永恒之王亚瑟·彭德拉根,他曾经赢得过那么多场战役,拯救过那么多人民,拥有那么大片的疆土和那么多的财富,荣耀,名利,他什么都有,但他临死前却只希望他抱着他,只希望他还能再看看他。

而现在,他回来了,就站在这里,轻轻的温暖着梅林枯瘦的指尖。

他曾经拒绝过和他说永别,而他也曾因为这个执着的等。

现在他等到了。

“你曾经为我做的事,”亚瑟说,就像他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一样,只是更加沉稳而富有生机,“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为了我,为了卡梅洛特,为了你助我建设的那个王国。”

“我本来想告诉你,让你放下这一切继续生活,毕竟你值得有比等我回来更好的人生,但不知为什么,我不敢说。大概是我在怕你人生中第一次听我的话,真的把我忘了吧。”

“我希望你不要继续痛苦下去,但我同时又希望你记得我。死亡的时间真的很漫长,你感受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信息,不能出去,不能说话,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影像。”

“于是我开始思考,开始后悔我是不是说错了。”亚瑟说,“你那么蠢那么笨,听了我的话一定会选择等我回来的,但我当时觉得自己一定回不去了,只能在无尽的时间流逝里变成周遭黑暗的一部分。”

“但是现在我有些庆幸,如果我真的说出口,而你真的选择不等我,是不是我的结局就只能是在那片黑暗里渐渐被同化,最后也许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万幸的是,在你需要的时候,我能够出现。听起来似乎是解救了你,但实际上是解救了我。我不再是你的命运了,梅林,你可以选择要我离开,或是要我留下,但无论如何,我想你成了我的命运。”

 “你会魔法的事情,我想我很久之前就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但我不敢去想,因为如果一旦坐实,你就不能留在卡梅洛特了。所以我选择相信你的所有说辞,不去思考,即使他们根本说不通。”亚瑟笑道,“你真的很不会说谎,梅林,但万幸的是我也不是很擅长拆穿谎言。”

“你曾经是我人生中我从未想过会丢失的一部分,梅林。”亚瑟说,“骑士们,我的王座,我的疆土,我的妻子,每次出征我都抱着总有一天我也许会和他们别离的想法。只有你,梅林,即使是我死去的那一刻,我也从没想过我会离开过你。”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远去,除了你,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接下来的话,即使我很久之前就想对你说,但我想不管我存在多少年,大概都只会说这一遍了。”

“你是我的一部分,梅林,谁也不能从我身上剜去你。但是你有太多的秘密,太多的责任,我是你的命运,却无法参与你的命运,然而你真正和我坦诚相待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然而现在,很巧的是,我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你也有,所以我想问一个长久以来就一直想问你的问题。”

“你早已是我的一部分了,那么现在,我能不能成为你的一部分?”

就好像他们又回到了卡梅洛特城外的营地,面前是温暖的篝火,火光映照着亚瑟英俊的面庞,显得他分外安宁。

这是寻常人看不到的亚瑟,是只有梅林知道的亚瑟。

然而这个问题,在他看来亚瑟早已不必问了。

他等了三百年,不正是他想要的答案吗?

而他曾经连梦里都不敢想的,亚瑟在前挥剑,他不必担忧的施法的场景今天很轻易的完成了,他为他扫清前路,他为他斩杀后患,他们曾经奢望的比肩迟来了三百年。

但总算还是来了。

他想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亚瑟也早已知道答案,他们不必再诉说忠诚和信念,也不必确认理想和情感。

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三百年的时光也不曾抚去。

所以梅林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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