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长眠，等待着自己大限的上古巨龙微微的睁开眼睛

他时日无多，也不剩多少力量

但冥冥中，他知道他还有一个未完成的任务

他要见证一场最悲恸的死亡

听从着命运的不断呢喃，他缓缓地使出最后的魔力

那个王者，他诞生于魔法，那么他命中便该由魔法指引他走向死亡

 

Ⅶ.

莫德雷德离开卡梅洛特的那晚，亚瑟做了一个梦。

这也许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魔法的力量，温和、慈祥、智慧，丝毫不像他想象的那般锋芒毕露。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平和了很多，尽管严格意义上来讲，在这个梦里他看不到任何东西——他的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前方还散发着并不刺眼的光芒，就像温暖的绒毯般包裹着他，让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重量。

他知道，这就是他出生的地方。

“亚瑟，”光的方向，柔和的女声呼唤着他，仿佛他还在襁褓中，在母亲的怀里睡得更香，“亚瑟。”

他等待着她说下去，他有一种预感，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将会像他是由魔法孕育而成的人一样，使他感到震惊，但他会接受它，就像每一个孩子会听从母亲的教诲一样。

“亚瑟，你生于魔法，你的本源与其他人类不同，你本命中注定统一阿尔比恩，无论成败，七天后，便是你离开的日子。”

“离开？去哪里？”亚瑟问，他惊讶于自己感受不到形体，却可以毫无阻碍的发声。

“你的本源，”女声仿佛叹息般的说道，“阿瓦隆湖。”

“你将不再以人类的形态生存，你的存在将成为阿瓦隆湖的一部分，就像你现在这样，直到命运再次召唤你醒来。”

“届时，你将以超脱人类肉体的形式重生。”

“在此之前，你需要等待。”

光芒渐渐散去，四周随着光的消散渐渐变得冷了起来。

亚瑟沉默。

这等于宣判了他的“死期”。七日过后，无论他在乱战中身亡，或是拿下胜仗凯旋而归，等待他的都只有阿瓦隆湖和感受不到躯体的黑暗。

若是平时，他一定会嗤笑说话的人神神叨叨，然后严肃的告诉别人他不吃这一套。

他是骑士王，一生中从未轻信预言，也从不等待判决，但这一次，奇迹般地，他选择接受。

如果人有命运，大抵便是如此了，无论有多苦难，也只能接受。

“七天。”他重复到，他只剩七天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醒来，尽管他感觉他刚刚睡下不久，也很需要休息，但当光芒熄灭后，他却从那种母亲般的慈爱中清醒了过来，他开始像常人一样，对即将到来的死期有着本能的恐惧。

他活不久了，他还想看看他的王宫，他的疆土，他的骑士，他的妻子，他的忠臣，还有……他的挚友。

他还有一场仗要打，还有一个国家的子民需要拯救，还有他那早已背道而驰渐行渐远的胞姐和冰封内心弃明投暗的爱将……

只有七天了。

亚瑟睁开眼，身旁的王后睡得正香甜，可他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轻轻的下床，摸到窗边，微微掀开窗帘——漫天的星辰映照在他水蓝色的眸子里，似乎要给这位沉默的国王一丝丝光明。

原来夜晚的城堡能看到这么多星星。亚瑟惊讶到他居然会先想到这个，但他不想再想到些别的什么，他太累了。

他还有七天可以思考生死存亡的大事，现在，就让他看一会儿星空吧。

 

一个人所能承受的最悲切的重担，大概就是他能看见死亡，却要承担希望。

 

Ⅵ.

梅林正在经历亚瑟继位后的第一次国王赖床运动。

格温早已换好了衣装，向梅林摇摇头，退了出去。梅林明白这个动作的意思，格温虽然已经贵为王后，但他们仆人期间的默契仍未消散。

他就交给你了，梅林。

梅林有些不耐烦的绕到亚瑟的枕边——面前的人睡得香甜，明明是与以往同样的睡颜，可梅林却从中察觉到一丝不安的种子。

他伸手为他轻轻地掖了掖被角，便悄声退了出去。

他们的国王太累了，就让他多歇歇吧。梅林在掩门的时候不禁嘴角上扬，若是几年前，他一定会不顾亚瑟感受的掀被子拉窗帘直到把他闹起来为止。

他放轻步子向厨房走去，心里担忧着亚瑟——即使他没有魔法，也能感受到步步逼近的危险吧，可能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失态。

已经敛去笑意的梅林脸上满是担忧，他知道莫德雷德叛逃意味着什么，有些事情即使基哈拉不说，他也预感到了——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既然对手是莫佳娜，他必须下定决心要用魔法最大程度上为亚瑟分忧，只得抹去了心里的担心，开始准备起亚瑟的早餐。

 

亚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是被饿醒的。

格温行使着王后的义务，为一早晨没露面的亚瑟批阅着公文。

圆桌上的众位骑士们都在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就连平时总爱说话的高汶也沉默不语——他们早已达成了默契，对亚瑟的绝对信任驱使着他们当亚瑟不在的时候也要尽己所能的做好战事部署。

胞姐莫佳娜及其势力的一再逼迫骚扰，爱将莫德雷德的叛逃，虎视眈眈等着渔翁得利的邻国，再加上几日里城内莫名流露出的慌乱氛围，无一不压跨着他们国王的神经。

骑士们无暇关心亚瑟的私事了，他们只能尽可能地做好自己的事，并相信亚瑟能够调整过来，仅此而已。

梅林匆匆路过议事厅门口，有人已经通知他亚瑟的苏醒，他正在为亚瑟送去一热再热的食物。

他到达亚瑟寝室的时候，亚瑟已经换好了衣服，像是想什么似的，对着窗外出神。

“以后都不用我来为你更衣了是吗？”梅林调侃道。

“如果你想的话，这几天不用了。”亚瑟说。

梅林挑挑眉：“如果你能像我一样自己去找吃的，同时按时起床，顺便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的话，我就更高兴了。”

亚瑟撇撇嘴：“我尽量吧，还有什么吩咐吗，国王陛下？”

“吃饭，”梅林说，“我简直不敢相信你赖床了一个早上，格温不得不把你的工作一起做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梅林。”亚瑟随手抓过鸡翅膀和面包，塞在嘴里含混不清的说到：“我从小没有母后就够可怜的了，没想到居然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有了一个这么罗嗦的母亲，还向着儿媳妇。”

“我也不敢相信一个国王居然用手指头沾果酱吃。”梅林嫌弃的看着亚瑟毫不介意的空手抓鸡翅吃了个够之后，又很理所应当的从罐子里掏出了遍布五指分量的果酱，然后就着面包舔干净了，期间还因为没有空余的手，国王陛下还屈尊把嘴凑到盘子边连舔带咬的吃了两片冷肉和一根火腿——然后他十分不讲究的用换下的睡衣擦了擦手，扔到梅林脸上。

“我早就想这么干一次了。”亚瑟说，“你拿去洗了吧。”

“亚瑟王的童年愿望是像狗一样吃饭，”梅林笑道，“我想我们可以直接告诉莫佳娜这个，这样我们都不用打仗，她就自己笑死了。”

亚瑟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自从莫佳娜叛变并多次试图取他们性命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开过那些熟悉的亚瑟-梅林式的莫佳娜玩笑了。

这种感觉让他有点怀念。

梅林沉默了一会，捡起地上的睡衣：“至少你给我省下了刷刀叉的时间，我应该谢谢你。”

亚瑟用一种看蠢货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伸手抓过刀叉，分别在两面舔了几下，然后塞到梅林手里。

“咦，你恶心爆了。”梅林嫌弃的用衣服包起刀叉，走出了亚瑟的房间。

亚瑟随后也离开了房间，他觉得被死亡倒计时所笼罩的压抑心理轻松了不少。

“嘿，梅林！”鬼使神差的，他叫住了梅林。

“又怎么了？”梅林回头。

“今晚，我们去赌骰子吧。”

“……为什么！”梅林记不清上一次他们赌骰子是在什么时候了……他记得高汶输给了兰斯洛特，耍赖似的不肯给钱，兰斯洛特大方的摆摆手表示无所谓，当时还是王子的亚瑟却较起了真……真的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呃……这还有什么为什么，我想赌了呗，最近城内气氛那么紧张，带大家放松一下心情也好。”亚瑟耸肩。

“但你今晚约好了要和王后殿下出去野餐，你昨天中午答应的，你忘了？”

“哦！”亚瑟惊叫道，他真的忘的一干二净，不光是去野餐的事情，他感觉经过了昨晚，他脑袋里很多应该衔接起来的事情都消失了，“那就明天，我叫上高汶他们几个。”

“老规矩？”

“虽然我父王已经不在了，没什么必要瞒着盖乌斯……但是也没什么必要告诉他。”亚瑟说，“老规矩。”

他摆了摆手，向议事厅的方向走去——他的骑士们应该也吃好了午饭，准备集结训练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