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梅林，我们需要同居。

“梅林？”亚瑟不由得拔高声线，“你在听我说话么？”

也不奇怪亚瑟会怀疑梅林没有听他说话，现在的梅林坐的离他三丈远，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这比从前梅林把亚瑟当成家里的装饰物还要糟糕——他的样子好像是家里进了他不愿碰的虫子，他不得不时刻警惕那只虫子不会靠近，拼命与之保持距离的同时大脑还在飞快的转动，思考怎么把那只虫子从家里弄出去。

很显然，亚瑟就是那只虫子。

我又做错什么了？亚瑟莫名其妙。

自从两人迪士尼一行之后，梅林又恢复了对他爱搭不理的模样，更有甚者，他连人前都不愿和亚瑟伪装，还是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

他努力回忆那天的流程，大致也找到了梅林举止怪异的源头。

那个吻。

亚瑟不觉得那个吻有什么问题——他又没有亲到嘴唇，实在算不上唐突，那个吻甚至连礼节性的亲脸都不如，亲亲耳垂，完全是哄孩子的亲法。况且梅林当时并没有表示出什么异议不是吗？他甚至还朝凯琳笑了笑。

思来想去，他只能把梅林的怪异归结于……梅林的怪异。也许梅林对亲耳垂有什么心理阴影——谁家没有什么姨妈或者姑妈，在你小的时候使劲的亲你耳垂揉你头发呢？亚瑟有个舅舅，在他还是个小正太的时候，每次和舅舅见面都要被举高，有时候还会被抛起来，这让他从小就下定决心健身，早日脱离苦海。

但亚瑟并不准备就那个吻道个歉什么的——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亚瑟深吸一口气，把那个他十分抗拒但不得不说出口的提议告诉梅林。

“梅林，你听着，我们需要同居。”

 

事情为什么突然发展成这样，还要从亚瑟急急忙忙冲回家对梅林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之前说起。

亚瑟早已打定主意花费一个周末，去梅林家拜访岳父岳母，顺带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下线索——不光是梅林，他也不希望两位老人听说三女神的事情，以至于让二老无谓的担惊受怕。

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出在他不该把他的周末计划告诉莫佳娜。

一如既往的，莫佳娜手提一根曲棍球棍，随心所欲的将亚瑟的周末计划敲的七零八落，然后不怀好意的把它改变成自己乐于见得的样子——她露出一副亚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玩弄猎物”的表情，顺手拨了个电话，然后又拨了个电话，于是亚瑟和梅林要开始同居了。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胡妮思的，她以亚瑟姐姐的身份邀请两位老人来参加彭德拉根家族的周末家庭晚宴。

第二个电话是打给乌瑟的，她告诉乌瑟梅林的父母本周末要来拜访，两家人一起吃个晚餐。

她顺便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巴力诺尔和胡妮思夫妇可以住在亚瑟和梅林家里一晚——当然了，人家夫夫两个结婚四年了，肯定会同住，自然就有客房空着——第二天早上再回去。

“为什么不能住在父亲那里？”亚瑟不满，他和梅林由于形婚的缘故，从没把谁带到家里来过——明眼人一看就能感觉到，这不是一对夫夫的房子，而更像两个合租人的房子。

“因为我要住在那里啊。”莫佳娜说的理所当然，她虽然在经济独立后就搬了出去，但不同于已经结婚的亚瑟，她的房间乌瑟还是保持了原来的样子，并没有变成客房。

“我们家有两个额外的房间，莫佳娜。”亚瑟有点小得意，莫佳娜千算万算，居然漏了这么明显的一点——他以前的房间是空着的。

“哦，”莫佳娜一耸肩，“谁说我是一个人参加家庭聚会的？”

“什么？”亚瑟瞪大了双眼，“你是说你交了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是谁在自己投入恋爱的时候不屑地说“我可不搞谈恋爱那档子没劲的事儿”的来着？

“没有啊，”莫佳娜说，“只是参加聚会的伴侣。”

“啊哈！”亚瑟高兴的说，“家庭聚会，不准备加入我们家庭的人不能参加！”

莫佳娜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打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非常短小精悍，时间跨度6秒钟，剧情跨度两句话。

【你愿意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周末在我家留宿参加家庭聚会吗？】

【好啊。】

“现在我有女朋友了。”莫佳娜一甩她那乌黑的长发，卷曲的波浪骄傲的激荡着亚瑟的双眼，就连空气中残留的洗发水味都是一股子骄傲自得的味道——莫佳娜得意洋洋地握着手机走了，留下内心崩溃的亚瑟。

 

亚瑟可没空八卦莫佳娜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女朋友，他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做——现在已经周五了，梅林的父母周六就会到他家，而他和梅林还是一副合租的样子。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大学时期赶期末大作业，落下了太多，死线逼近又无从下手，而且他的组员梅林至今还没有插手的意思。

而此时的梅林仿佛才意识到当前的紧急状况，后知后觉一般的露出了一个头疼的表情。

继他的大脑被亚瑟的亲吻吓得（他拼命说服自己那是吓得而不是因为别的）断片了之后，他的大脑刚刚经历了第二次断片。

他还没有消化完全上次的迪士尼之旅，就突然要和亚瑟同床共枕了——虽然只有一晚，但还是让他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仿佛每一个毛孔里都堵满了尴尬。

“还愣着干嘛！”亚瑟真快哭了，“快点啊！”

他们还没商量到底把谁的房间暂时弄成客房的样子，也没决定要把谁的饮水机藏到车库，亚瑟的健身室和梅林的书房暂时不用动，但公用的客厅几乎没有一点生活的痕迹，厨房也只有微波炉发挥了它的功用，餐厅的桌子落了一层灰，甚至连灯都没开过……

情况糟的不能再糟，可他唯一的盟友却还像在梦游似的瞪着一双大眼睛无神的望向他，仿佛之前的事情他都没听进去一般，即使亚瑟已经讲了两遍了。

“那个……”梅林缓缓开口，他的脑袋终于重启，开始缓慢运作，处理着这摊烂事儿，“我觉得现在的问题不是快不快……”

“那是什么？”

“是我们两个不能睡一张床，”梅林提醒道，“记得吗？”

亚瑟第一反应是卧槽现在这种紧要关头你还跟我玩儿良知道德，刚要开口，又想起一件事情。他和梅林第一次争吵的原因，也是他最开始觉得他和梅林的婚姻生活是一场灾难的来由，就是他们两个对于床垫的纷争——亚瑟上班睡沙发睡得腰酸背痛，回到家想睡软床好好休息，梅林则是颈椎脊椎都有些问题，只能睡硬床。

还有这么回事儿来着，亚瑟头痛，他和梅林第一年的争吵点太多，后三年一直在玩冷战，这点他倒是记不起来了。

“我们面临很多问题，其中的大部分都很好解决——把你的饮水机搬到库房去，你根本不用它，你的房间让出来做客房，向阳面，我睡不好，我妈会起疑心，然后我们打扫打扫餐厅，厨房就更好解决了——我们今晚做顿饭就好了。”梅林觉得这些都不是大事，尽管衣柜和床头柜在他眼里才是最难瞒过父母的，但眼下他们还有更严肃的问题要讨论：“问题在于，床垫怎么办？”

现买床垫单人单边不是不行，但是太不生活化了，梅林一睡软床第二天就会浑身僵硬，脖子都转不动，亚瑟躺在硬床垫上根本就没有回家的感觉，总觉得在加班，半夜老醒。

亚瑟一咬牙一跺脚，看着面无表情丝毫未有任何表示的梅林，又回忆起了第一天挑床垫时的头疼状况，叹了口气，妥协道：“就当加班了，你床垫别换了。”

梅林出乎意料的没补刀，有点惊讶的看着亚瑟。

一开始他以为亚瑟偏要睡软床死活不肯妥协是在闹小孩脾气，心里挺看不过眼的，觉得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脊椎有毛病，睡什么床不是睡啊。这几天和亚瑟一起熬夜加班，在警局见到亚瑟的状态，才明白亚瑟对软床垫的执着——软床垫对他而言是最好的安抚，每当他陷到里面的时候，他就可以放心的睡觉，不被任何事情惊扰。而硬床垫被亚瑟和工作挂了钩，睡在硬床垫上，他是时刻准备清醒过来应对突发状况的。

梅林觉得有点对不住亚瑟，便把嘲笑亚瑟瘪着嘴像鸭子的话憋了回去。

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打扫了屋子，整理了衣柜（亚瑟和梅林当季的衣服都整理到了梅林的房间，其他暂时用不上的都整理到亚瑟房间，两个人互相嘲笑了一番穿衣品味，还清理出一大堆早就不要了的衣服），清空了亚瑟的床头柜（梅林嘲笑亚瑟说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亚瑟要看梅林的床头柜，被梅林严肃拒绝了），晚上还第一次开了饭，这才有了点家的样子。

梅林不是没和亚瑟单独吃过饭，他们好歹婚前约会过两次，前两天又约会过一次，还一起工作过，但在家里对着米黄色灯光和自家的盘子，总归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从没想过亚瑟的金发在温馨灯光的衬托下会那么好看，之前只觉得耀眼，现在距离近了却增生出一丝暖意。

他总觉得亚瑟的眼眸是炙热的，即使那对漂亮的蓝眼珠明明是那么冰冷纯粹的色彩，他却总觉得那种蓝就是亚瑟燃烧的火焰——他原先觉得灼人，靠近了就烦躁，却从没想过这个人也可以带着笑意随性的讲述身边的事情。

这是亚瑟的家人才能看到的样子，这是他才能看到的样子。

他突然有些高兴，脑子一热，话就不经审核的说了出口：“要不然，我们今晚试睡一下？”

亚瑟的脑子没转过弯来，还在想着刚才的话头，梅林这突然插了一句，他急于讲完，赶紧应承下来，讲完了才反应出不对。

“……试睡？”亚瑟懵了，只听说过婚前提议试婚的，没听说过婚后提议试睡的，再说只是睡一晚，有必要还搞彩排么？

“嗯、嗯……”梅林逼迫自己想个说得通的理由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提了这么个意见，但他绝对不能让亚瑟决定这个意见没有道理，而这个道理必须让他觉得他是深思熟虑过，特别令人信服的……你还是杀了我吧。

完了，梅林想，我真是栽了。

他这辈子脑袋没有懵的这么频繁过。

“其实……”亚瑟拖了半天，重新开口，“我觉得还挺好的……你、你想啊，万一你父母早上来了，我没起来，我们俩不同床被发现了，那不就白忙活了……”

他越说越小声，这个理由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别说拿去说服梅林了。

梅林想拒绝他的理由，顺带嘲笑他的蠢，简直太简单了，亚瑟心里叹口气，默默地移开目光准备承受梅林的嘲讽。

“也……对。”梅林却破天荒的同意了他找到的脑残理由，因为他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那就这么办吧。”

说的就好像最开始提议的不是自己。

两个人各怀心事，都不愿意深想追究这次“试睡”的意义，一共两个人，都装糊涂，自然相安无事。

幸好莫佳娜不在，亚瑟想，把别人的遮羞布扯得一干二净再呼朋唤友的嘲笑，这种事魔剑做的多了。

虽说要睡一个房间，可按理说这种形婚的不和谐夫夫一定会提出同房不同床这个经典的意见，可是两个人进了房间，互相不敢瞅对方，就像是生怕提醒了对方什么似的，大气不敢出，谁也不肯先说一句话。

两个人梗着脖子，半天过去，没人提出一个人睡地上。

主要是这句话非常不和谐，梅林想，提出来之后又要讨论谁睡地上比较好，太麻烦了。

梅林是这间房子原本的主人，自然不会睡地上，亚瑟睡硬床板已经足够委屈了，还要他睡地上，连梅林都觉得有点太欺负人了。

况且两个大男人，谁也不缺对方身上的零部件；再况且他俩结婚都四年了，虽然没有夫夫之实，但是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再扭捏就矫情了；再再况且，这俩人虽然谁都没吱声，但是心里都埋着一点点期待——如果今晚睡在一起，明天早上醒来，他们的关系又会有什么微妙的变化呢？

这并不是代表两个人就突然对对方产生了性的吸引力——亚瑟怀疑梅林脑子里就没有那玩意——而是一种相濡以沫几十年的老夫老妻的感觉，好像冷战四年根本就不算个事，谁也不需要道歉服软，只要往同一个床上一躺，两个人就明白了，之前的所有争吵都翻篇了，都是不正常的，从今天开始的日子才叫正轨。

“那就……”

“睡吧……”

两个人一人扯着一角被子，背对着背，心里的滋味都有点怪，说不上计谋得逞的开心，也说不上被自己蠢哭的丢脸，更说不上第一次同床的尴尬，又或者都有点，总之两个人往被窝里一钻，内心都是有点崩溃的。对于单独睡习惯了的人来说明显有些狭窄的空间里，还是留出了尽可能多的距离，让自己没法感觉到对方的后背散发出的温热气息。

这哪里是什么老夫老妻，这根本就是小朋友第一次到好朋友家留宿啊！真是这辈子没睡过这么压抑紧张恨不得消失在空气里的觉。

他们一个面朝窗子，一个面朝衣柜，闭着眼睛小心的把自己的呼吸调整到最轻。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似乎只是轻轻动一下，被子布料的摩擦声就能震塌整个屋子一般。

在这无边而压抑的静谧里，这对夫夫的思维空前的一致。

“如果我半夜肚子叫出来可多丢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