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睡则已，这一睡着，熬夜工作的疲累瞬间席卷了韩影帝所剩无几的意识。

等他再次幽幽转醒，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了。韩影帝坐直身子，依旧觉得昏昏沉沉，头重得好像不是自己的，手脚虚浮无力，眼前也模模糊糊。

他坐了好一会儿，意识才渐渐回到他脑子里。

桌上是空空的茶杯，杯壁上因凉茶受热而凝结的水珠早已蒸发干净，茶色在杯底结成小圈。

陈小千没有整理东西的习惯。家里的零碎小物都是随手放置，消失在陈小千的认知世界中，直到下次被想起来了，才会再度出现。若不是她需要桌子，膨化食品的袋子永远都会堆在桌子上；若不是冰箱已经放不下新买的酸奶，过期的东西就会一直躺在冰箱的角落；电子产品全都随手放在床边、桌沿甚至厕所抽纸盒上之类的地方，等待着被陈小千随手碰翻在地。

整理是不会整理的，一辈子都不会整理的。韩影帝深切怀疑，若陈小千不打算坐在沙发上打主机游戏，她根本发现不了她的夫君在沙发上睡了大半天。

当然，这个“怀疑”，在韩影帝终于发现自己披着陈小千最爱的空调毯的那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算你还有那么一丁点良心。韩影帝不自觉染上笑意，将空调毯叠好，放在沙发扶手上，然后端着茶杯往厨房走去。

陈小千带着耳机，翘着腿坐在餐桌旁，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丝毫没发现韩影帝已经起来了。她好像在看什么很有趣的东西，眼睛都舍不得眨，嘴角扬得老高，恨不得把“兴奋”打在脑门上。

韩影帝走近，用指尖轻轻搭在电脑沿上：“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陈小千眼睛没有移开屏幕，注意力也完全没被这句问话分走，只是下意识的回答道：“在看韩老师早年出道的时候穿女装跳舞的视……频……”

这话说了一大半，陈小千才意识到，此时此刻能出现在她的家里，把手搭在她的电脑上，问她在看什么的人，只可能是韩影帝本尊。可无奈话已经说了大半，重点全秃噜出去了，她就只能咬着牙把最后一句补完，然后尴尬的移开目光，不去看韩影帝——无论是屏幕上的，还是本尊的。

韩影帝脸色微变，手指一施力，“啪”的一声就把电脑扣上了。

互联网能不能少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种零几年的古早综艺片段，忘了就忘了可以吗？！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韩影帝尴尬到脚趾蜷缩，脑袋上几乎能烧热水，结结巴巴的嚷道：“你没事看这种东西做什么！”

陈小千灰溜溜的把耳机摘下来放在一旁，语气支支吾吾的，好像被抓到背着老婆偷看片的老公：“这……我就是一时好奇……”

“你好奇——”韩影帝一时之间甚至找不到自己想说的话：“你到底是搜了什么关键字才找到这种东西！”

陈小千目光游移，尽量让自己的声线显得无辜：“我一开始真的是在看你最近很帅很帅的那种视频的，很帅很帅很帅的那种，可是后来顺着相关推荐一路点进去，不知不觉……就走到这一步了。”

她眼睛睁的圆圆的，像只小仓鼠一样可怜巴巴的看向韩影帝：“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你念在我是初犯，又只循环了个位数次，就别计较了嘛。真的不是我故意搜你的黑历史视频来看的，而、而且吧，没有那么糟糕的，我觉得还挺可爱的。真的。真的。”

陈小千再怎么找补，韩影帝也不会觉得那段视频很可爱。原本这玩意早就被他关进记忆宫殿的地下室，打算永远不翻出来看，当做没发生。可去年他的后援会给他剪生贺视频，又把这段翻出来剪了进去，他一看到那裙子，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如此黑历史的造型，现如今居然被他最不想被发现的人看到了。

更别提，他当年跳的还是什么王心凌的《Honey》！不如一道雷劈死他得了！

他还记得，那段生贺视频有个高赞评论，说这段实在是“太魔性了，看了一次就忘不掉的那种魔性，今日我们都是韩影帝的泥塑粉”——

陈小千！你给我忘掉！立刻！马上！

陈小千继续找补：“我觉得真的很可爱，这种舞你让我跳，我都是跳不出来的。韩老师，你好棒，好厉害，不愧是你！”

夸得那么假，韩影帝撇嘴，想着：你以为我是那么好哄的吗？

陈小千见韩影帝没有反应，与他对视了几秒钟后，突然站起身来，一改之前的内疚和纠结，理直气壮地挺着胸膛：“你不要用这种表情瞪着我！我就是看了，我还很喜欢，我就喜欢看我老公女装跳舞，你还想让我说什么！”

“我——”我用哪种表情瞪着你了我？！

“我看了我也不怕说，我现在就去你超话发帖，我最喜欢看韩老师女装跳舞，韩老师天下第一可爱，怎么样！”

“这……”不必吧。

韩影帝清清嗓子，道：“你想看就看吧，超话发帖就不必了。”

陈小千一副“我看我老公女装跳舞视频天经地义”的模样，弄的韩影帝甚至觉得自己有点理亏——是不是他的反应过分了？陈小千想哄哄他，他得寸进尺了？

陈小千义正严辞，俯仰无愧天地，堂堂正正仿佛刚才看得是爱国主义宣传教育视频：“再者说，我看的是你的女装视频，又不是看别人，我有错吗？难道你希望我在看别的男人女装跳舞？”

“……”韩影帝内心权衡三秒钟，认输道：“那还是看我的吧。”

陈小千满意的点点头，带上耳机、掀开电脑盖，一脸严肃认真得继续看了起来。

她好像还真挺喜欢的。韩影帝端着杯子走进厨房，边刷杯子边想：难道她是真的觉得很可爱？在暗示我多穿穿？

之前在花垣城，他为了向她赔礼道歉，穿着女装让她撕裙角玩，她似乎也玩得挺开心的。之后若不是裴恒来打断，败了她的兴致，她的玩心还不知膨胀到什么地步。

说不定她是真的好这口。

再者说，她刚才说的也挺有道理的——反正都是要看女装跳舞视频，难道他甘愿让她看别人的？

陈小千扯裴恒裙角的画面只浮现了一瞬间，就被韩影帝厌恶的抹掉了。

所以果然还是让她看自己的女装跳舞视频比较好吧……？

韩影帝放好杯子，擦了擦手，搬着凳子在陈小千旁边坐下。

陈小千说得再大义凛然，内心还是有点心虚的。被韩影帝这么认真盯着看，即便是她，也没那么厚的脸皮能继续看下去了。她关了视频，拿掉耳机问：“怎么了？”

韩影帝沉吟半天，挤出一句：“你……真的很喜欢？”

陈小千点头：“真的。”

随后仿佛想要证明什么一般，她回过身从桌上扒出一只中性笔：“手伸出来。”

韩影帝不明就里，伸出手来，被陈小千一把抓住，在手腕上涂涂画画起来。韩影帝配合的被她握着手转角度。

没有一分钟，陈小千抬起头来，一脸骄傲的说：“好了！你看，我给你颁发的小天才电话手表！最佳女装可爱奖得主——韩烁韩影帝！”

小、小天才电话手表……是在夸他是小天才吗？

韩影帝收回手仔细查看，陈小千确实给他画了个手表，表带上还写着【全天下最可爱的韩小虎】字样，表盘上画了一个心形，里面写着他跳的那首歌《Honey》。

韩影帝抬头，看到陈小千一脸讨好的冲他花式比心：“天可爱，地可爱，韩老师跳舞最可爱！”

好吧。他想，她喜欢就好。

陈小千下笔明明很轻，韩影帝的手腕却莫名有种烧灼的烙印感。前世正是在同样的地方，他为了与她在一起，为了他们的关系不再受到任何质疑，被浇铸上代表着驯服的铜环。

那很痛，可他忍下来了。

那本应该是折辱，可他却生生将其扭转成，他把陈小千放在心上的证明。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有点痛的，可他却甘愿守着这痛楚，只为等待随之而来的甜蜜。

看到那铜环的一瞬间，她心疼了。就是这一点他不知如何度量的心疼，让他再也不在乎，融化的铜水在他手腕上凝固的那段时间，几乎让他将银牙咬碎的痛楚。

那固然很痛，但她落下的眼泪会让他更痛、更煎熬。所以他的小千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即使要他付出一切。

在他以为这一切都是谎言，而他的爱情只是一场她亲自安排的笑话的时候，他也亲手扯断了那个铜环。照理说，那不会比浇上去的一瞬间更痛才对，可韩烁却觉得他灵魂中似乎有一部分，也随着铜环被撕扯掉了，永远的落在沾血的铜环上。从此他的手上便空落落的，本应轻了许多，却仿佛缺失了什么天然的东西。

伤疤结了痂，痂脱落后露出疤痕与新的皮肉，似乎一切都会随之成为不痛不痒的东西。可韩烁却知道，伤口愈合，其实是在陈小千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住他的命之后。

那不是手上的伤痕消失无踪了，而是他之前缺失的那一片灵魂，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从那时开始，伤口才不再痛了。可伤疤却像是要印证什么一般，留了下来，陪着他与她在一起，又陪着他死去。

小千曾经抚摸着他的伤疤，问他还会痛吗。

那时他们在监牢里，她躺在他的怀里，仿佛身处仙境那般幸福。幽暗的牢房、潮湿的稻草、冷硬的床板丝毫没有消减这份幸福。

他环抱着她，轻声说道：“小千，其实对我来说，铜环也好，伤疤也好，都是你的印记。多少会有点痛的，但不是那种会让我难过的痛。”

她吻了他，又为他落了泪。而他将她抱得更紧，似乎想把她的眼泪如数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你给我的伤痛，我都留着，这样也好。等我们老了，若是什么都记不住了，我看看这手上的疤痕，想到那日的痛，便就不会忘记我对你的爱，也不会忘记你对我的爱了。”

有点肉麻，可韩烁说得认真。

十九岁的少年，有着一颗能轻易被他爱的女孩点燃的心，无数次撞破南墙头破血流，永不回头。

这样的他，才配牵起她的手。

而如今的韩影帝，看着手腕上拙劣的手表，内心只希望它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被洗掉。

毕竟，发生在韩烁身上的事，他全部经历过一遍，可韩烁身上留下的伤痕，却仅仅属于韩烁。

手背上的一丝暖意拉回了韩影帝的思绪。陈小千拉着他的手，将脸贴在他的手臂上，冲他笑着。

韩影帝也跟着她笑。

去者不可追，现在的陈小千在他的身边，没有离开，这就足够了。

足够了。

——

陈小千：有没有那种，那种……

韩影帝：你再说女装视频，今晚就没饭吃。

陈小千：不是啦，我是说那种——不会弄伤你，你又摘不下来的东西？我想搞一个给你带在手腕上。

韩影帝：手铐呗。

陈小千：……你能不能想点积极向上的东西？咱俩在这演铁窗泪呢？

韩影帝：……粉红的手铐？

陈小千：这是性爱道具吧这是！

韩影帝：我不介意增加点情趣。